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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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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程筠從陰暗血腥的錦衣衛詔獄中出來, 從景林手中接了帕子,緩緩擦拭著手上濺到的血跡。

詔獄門口,寒風刺骨,血泥都結了冰。

兵部侍郎梁恩正跪在冰面上, 凍得嘴唇青紫。

“首輔大人……”他牙關打顫, “關州失守, 梁恩請罪。”

那二十萬銀子運到關州,還沒聽個響, 關州就失守了, 不用說, 二十萬銀子大約盡數落入敵軍之手。

他弟弟梁金的頭顱此刻還在關州城門上掛著。

他心涼了一片, 只等著錦衣衛來拿人。

卻六七日了,不見任何動靜, 越等越心慌, 去程宅跪求幾次, 連程筠面都沒見著,沒辦法只得跪到詔獄門口來了。

現在梁恩心涼得差不多了。

反正伸頭一刀, 縮頭也是一刀。

如今程筠網開一面,興許還能放過他的家人, 不至於落個被滅族的下場, 他八歲的兒子好歹還能給他們家存個香火。

他跪在門口,風吹得差點僵了。

腦子卻愈發清醒, 無他, 只因上次被拖進詔獄的戶部尚書王立新的慘叫一聲接一聲地從那冒著血腥氣的黑暗中傳出來, 恍惚聽著, 像地獄惡鬼的淒厲哀嚎。

前面就是地獄,他現在就跪在地獄門口。

方才從地獄大門出來的兩個人, 落在他眼裏也早都變了形象,程筠是閻羅,景林是無常。

他就等著被拖進去了。

程筠將帕子隨意地扔在地上,輕笑了聲。

“梁侍郎,你請什麽罪呢,關州又不是你守的。”

梁恩哆嗦著擡起頭,難以置信自己方才聽到的。

他不敢看程筠,便看向景林。

景林用刀柄托著他咯吱窩:“起來吧梁大人,首輔大人說你無罪。”

梁恩跪得已失去知覺,仿佛膝蓋同冰結為一體了。

景林吩咐獄卒:“還不快把梁大人攙起來,打熱水拿熱毛巾來給大人擦一擦身子。”

獄卒立即架著梁恩起來了,梁恩幾乎是被拖著,腦袋還是懵懵的。

他費力扭頭去看程筠。

卻只見到那比冰雪還冷的玄色背影,與黑夜融為一體了。

車夫駕來馬車,程筠微微俯身,進了裏去,馬車便駛離了詔獄。

景林則執刀回轉,居高臨下地望著半癱在椅子上的梁恩,淡笑道:“梁大人,守關州的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大人向來賞罰分明,你弟弟梁金如今戰死,也算罰過了。”

梁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這位陰狠無情不擇手段的修羅首輔,何時有過“賞罰分明”?

“只是——”景林眸色降溫,“那秦時將你親弟斬首,又懸顱辱屍,你難道不恨?”

梁恩臉抽搐了幾下,咬牙:“如何不恨!……”

“這就對了,大人說,將都城軍防全數交由你手,讓你戴罪立功,守住都城。”景林問,“梁大人,有信心嗎?”

梁恩再次驚愕:“……果真?”

景林從懷裏一摸,掏出個兵符來,仿佛丟石子一般隨意丟到他身上。

“兵部,城防,府衙,除去宮中由錦衣衛守衛外,其餘任你調遣。”

梁恩顫著手摩挲那塊虎符,金包銅……是真的。

直到景林不知何時走了,他才大夢方醒般,渾身汗濕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呢喃著,眼中從迷茫漸漸轉為清醒。

*

宮中。

李嘉薇赤/裸著身子從浴池中爬出來,隨意搭了件紗衣,勾勒出若隱若現的風景。

她看向那趴在浴池壁旁精疲力盡的皇帝,毫無表情。

她正要走,楊晟忽出聲道:“哪兒去?三玄才修了兩玄呢。”

李嘉薇身子一頓,隔著不斷蒸騰的熱氣,臉上的神情很快轉為了柔和。

她笑道:“皇上累了,不必急在今夜,何況臣妾好似記得,皇上今夜召見了首輔大人吧。”

“程筠?”

楊晟“嗯” 聲,撐著浴池壁轉了個身,泡在池中靠著,“你不說朕險些忘了,見他還是要見的。”

他幹瘦的臉頰被溫泉泡得發紅,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李嘉薇曼妙倩影:“他進宮還有一刻,你先過來。”

李嘉薇眼底劃過一絲厭惡,面上卻含笑,舒展開白嫩修長的四肢,重新下了水,水面漂浮的兩縷發絲由此上下交纏,打結,直至再次被柔嫩的手指梳理開。

李嘉薇嬌喘了幾聲:“皇上仙術果真愈發進益,臣妾快要招架不住了。”

楊晟朝她敏感處觸了觸,十分滿意,又問:“問仙臺你父親修建的如何了?”

“父親為皇上辦事,十分盡心,雖是年底,到底也召齊了千人,采石砍樹,如今已搭了有兩層了,估計明年春就能建好,快得很。”

“那就好。”楊晟放了心,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等問仙臺修好了,什麽叛軍什麽妖魔,你且看著,神仙庇佑我北朝,他們都等著自取滅亡呢。”

李嘉薇心中為他的天真愚蠢冷笑不已。

聽得內侍來報:“首輔已經來了。”

“那臣妾先走了。”

楊晟捏住她下巴:“把昨日寫的詞念給朕聽再走。”

“妾與皇上閨房取樂,豈能叫外人聽了去……”

“聽見了也無妨,程筠不是外人。”

李嘉薇垂眸,斂去眼底羞憤,低聲道:“薄衫輕落兩彎月……”

“貼。”楊晟點評,又道“繼續。”

李嘉薇微不可察地顫了下,似乎瞥見了那靜立門口暗處的影子。

“……月在玉峰倒影間。”

楊晟雙手交握著,似乎回味什麽,神情有些享受:“妙。”

李嘉薇仰頭,語速加快:“皎皎梨花白,紅蕊點點開。倦鳥……”

“念這麽快做什麽?”楊晟貼近,往身前深吸一口氣,“最後一句是什麽?”

“倦鳥交頸眠,夢裏……雨連天。”

楊晟笑道:“好個雨連天,真是文采過人。”

李嘉薇微微闔眸:“皇上,首輔等久了。”

楊晟這才大笑幾聲,欲從池中起身。

一時竟又失力跌了回去,還是兩個內侍扶著他才起了,先去了內殿更衣。

李嘉薇抱著胳膊有些發僵。

“……精彩嗎?”她低嘲問,“看了這麽久。”

程筠緩步從暗中出來,拾起地上的披風給她。

他語氣平靜至極,並未摻雜半分其他情緒:“娘娘莫著了涼。”

李嘉薇身子震了震,擡眸看他。

他卻並未停下腳步,只餘下一個淡漠的背影。

*

關州與都城之間,並無天塹,只有一條大河,寬處十幾丈,窄處不過兩三丈。

春夏時水流湍急,不宜行船,百姓往來多從橋上過。

林州關州交戰時,關州與都城的木橋便已被摧毀,如今只能涉水。

朝廷兵馬在河對岸架設弓弩利箭,如果涉水,顯然成了靶子,且馬易受驚。

因此,秦時與幕僚們商議後,決定紮營練兵,等一場大雪。天氣更冷時,河面就會結冰,屆時兵馬可以奔馳而過。

這是蘇弦錦第一次來到軍中大帳,就在關州的南城門之外三裏。

蕭彤彤的兵和秦時的兵是分開練的,但他二人的營帳卻是相鄰的。

幾日前,蕭彤彤回了南境,據說是承陽侯病了,她回去探病。

誰知承陽侯卻是騙她的,將她扣在府上,並準備盡數撤離承陽侯府的全部精銳,還要收回給予蕭彤彤的兵權。

原因無他——秦時不願答應與蕭彤彤婚事,蕭存始終顧慮。

一旦承陽侯府徹底選擇幫助秦時,則北朝必須要亡,否則承陽侯府叛軍之名坐實,將來會遭討伐。

其次,若承陽侯府決心助秦時順利攻進都城,來日他登上皇位,承陽侯府卻與他不是一體,他又怕秦時過河拆橋,鳥盡弓藏。

所以,他要秦時娶女兒為妻,不僅是為了女兒的幸福,也是為了承陽侯府將來考慮。

他幫秦時得來的天下,那他至少要占得三四分。

此刻正值關鍵時期,他以撤軍對陣相要挾,不僅x想看秦時的態度,同時也是逼秦時做最後決定。

因為蘇曲兒,秦時始終下不了決心。

於是秦時的一個幕僚私自去找了蘇曲兒,意外得知她早就準備好了退婚書,不由大喜過望,特意派人將蘇曲兒接去了軍營,希望她能與秦時當面說清楚。

蘇弦錦坐在馬上,由馬夫牽著出了城。

她遙遙望著寒風中立在平原上的一座座白色大帳,沈默良久。

劇情真是一點沒變,她心想,只要是原文寫出來的,人物心理或動機如何不重要,行為卻是一比一完成了。

一人駕馬狂奔而來,快接近時,卻放緩了速度,似乎怕驚著她。

等到了近前,他才翻身下馬,走到蘇弦錦面前,微微低頭。

“蘇姑娘,我是奉命來接你的。”

蘇弦錦盯著他多瞧了兩眼,問:“你是……周將軍嗎?”

周知,是秦時麾下第一前鋒,秦時在林州時,他追隨在秦時帳下。他還有個兄長,後來也加入了秦時軍隊。

他在原文中戲份不算很少,有很多描寫他驍勇善戰的劇情。

不過蘇弦錦看得不仔細,因為她不是很喜歡那些戰爭場面描寫,幾乎都是掃一眼就略過去的。

但此人畫冊上是有的,所以她能認出來。

周知微微擡頭,露出濃眉大眼,輪廓分明的一張臉。

他擡手將上下遮住,只露出一雙眼。

“蘇姑娘,我還未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就已經知道了。”

蘇弦錦驀然驚神:“你是……”

那個面具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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